“我对此进行了许多思考,并寻求了许多建议,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本赛季结束后,我就该退役了。即使我仍然热爱着足球,仍然希望能进入球场踢球。”在纪录片《我们的赫莱布》中,这位白俄罗斯球星如是说道,他选择在今年3月正式退役,家乡球队伊斯洛奇明斯克,成为了这位阿森纳昔日中场魔术师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
出生于白俄罗斯这样一个近乎“绿茵荒漠”的国度,童年时的赫莱布起初并未将足球视作自己的第一爱好。他的母亲是一名油漆工人,父亲则在加油站工作,由于此前曾帮助前苏联政府在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附近地区工作过,赫莱布的父亲不慎患上了核泄漏的后遗症,这对他们本就贫寒的家境不啻于雪上加霜。
孩提时代的赫莱布对足球兴趣索然,反倒是对体操情有独钟,当时他的偶像是前苏联体操选手、曾在1980年奥运会上缔造过参加8个项目全部夺奖这一神迹的季佳京。当时,狂热的赫莱布甚至会在水泥地上模仿偶像的高难度动作,哪怕经常把自己摔成鼻青脸肿也在所不惜,但这也令他意外练就了远超同龄人的绝佳柔韧性和平衡感。
然而,赫莱布的父亲却对于这类非对抗性运动嗤之以鼻,他不顾儿子的想法执意将其送到了明斯克当地的迪纳摩足球俱乐部接受训练。“起初,我对绿茵场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反感,常常坐在一旁嘲笑那些在场上因为拼抢而撞在一起的队友”,据赫莱布回忆,他在刚刚踏上足球道路时经历了一段艰难的适应期,直到遇到了自己的启蒙恩师辛扬科维奇。这位导师对赫莱布付出了比他父亲更多的耐心,为其开启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在他的下,赫莱布渐渐练就了出色的盘带技术和传球能力,在15岁的年龄就已是各年龄段国家队的绝对核心。
从迪纳摩青训营脱颖而出后,赫莱布并未选择这家老牌劲旅作为自己职业足球生涯的第一站,而是出人意料地加盟了国内的另一家俱乐部鲍里索夫,并在处子赛季里帮助球队勇夺联赛冠军。虽然作为进攻型中场的他并不以进球见长,但他华丽细腻的盘带脚法却令观众们目眩神迷,也为自己赢得了来自五大联赛的橄榄枝。
2000年夏天,德甲斯图加特队以区区15万欧元的低廉价格将初出茅庐的赫莱布揽入麾下,一同加盟的还有他的弟弟、后来曾在中超的上海申花和深圳红钻有过效力经历的瓦切斯劳-赫莱布。度过了第一个赛季的磨合期后,赫莱布从2001/02赛季开始跃居球队的主力位置,与当时身为球队领袖之一的保加利亚球星巴拉科夫组成了一老一少的中前场搭档。在这位东欧老乡的言传身教下,赫莱布迅速在队内站稳了脚跟,他在场上的位置也从原先被固定于边路到逐渐向中路游弋,摆脱过人和主罚定位球的自信心也日益提升。在该赛季斯图加特4-2战胜纽伦堡的比赛中,年仅20岁的赫莱布甚至上演了助攻大四喜的神奇。
从一鸣惊人到一飞冲天,赫莱布仅仅用了一个赛季的时间,他在2002/03赛季作为绝对主力跟随球队收获了一座德甲亚军奖杯。当巴拉科夫在赛季末退役时,这位斯图加特的功勋大佬曾骄傲地向人们宣告:“大家不必担心,我现在可以放心地褪下斯图加特的战袍,因为俱乐部已经找到了一位更加年轻的天才,他完全可以比我做到更好,也不会让球迷和球队失望。”而赫莱布,正是他口中的这位接班人。
在随后的一个赛季中,赫莱布又与球队共同踏上了欧冠联赛的顶级舞台,并破天荒地在小组赛中爆冷击败了英超豪门曼联。他在德甲的发挥也一如既往的惊艳,在2003/04赛季德甲第29轮斯图加特3-1战胜法兰克福的比赛中,赫莱布还奉献过一次长途奔袭超过40米+连续突破6人后的左脚劲射破门,那粒进球也被评选为了当赛季的德甲最佳,足球皇帝贝肯鲍尔甚至将这次精彩的个人表演誉为“德甲最好的宣传片”。
尽管个人进球数并不多,但赫莱布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突破技巧俨然已成为德甲赛场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凭借着“千里走单骑”式的拿手好戏,他被德国媒体赋予了“魔术师”称号,也和当时效力于柏林赫塔的马塞利尼奥并称为德甲最具观赏性的两大球星。颇为机缘巧合的是,就在赫莱布确认退役的几乎同一天,千里之外的马塞利尼奥也正式宣布了自己挂靴的决定。
然而,在效力斯图加特的第5年,赫莱布同球队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难以修补的裂痕——随着名帅马加特转赴拜仁慕尼黑,斯图加特的战绩开始下滑,更让赫莱布无法忍受的是俱乐部的减薪政策,他甚至曾因此公开炮轰管理层:“如果球队遇到困难时就只想着减薪或者变卖球员,而不是从领导层自身寻找原因,那能解决什么问题?”此外,他同新任主帅萨默尔的矛盾也在不断被激化,在赛季尾声阶段主场被沃尔夫斯堡逼平一战后,赫莱布冲着萨默尔做出了侮辱性手势,而后又在同门兴格拉德巴赫的比赛中与对方球员互掐脖子爆发冲突,并因此收到了俱乐部的一纸罚单。但或许是出于东欧民族骨子里的傲慢,又或者是因为本就对俱乐部的一系列举措颇有微词,赫莱布强硬的拒不认错态度惹恼了球队高层,他与斯图加特的缘分也终止于2005年的那个夏天。
尽管名列联赛第五的战绩不算出色,但赫莱布依然在离开前的那个赛季凭借14次助攻摘得了德甲助攻王的荣誉,如此惊艳的表现也令对他觊觎已久的阿森纳最终决定掏出1500万欧元将他带到了北伦敦。值得一提的是,当赫莱布完成这笔转会时,他远在家乡的昔日恩师辛扬科维奇还收到了一笔来自阿森纳的2万美元汇款,那是赫莱布在签订转会条款时执意加入的,是他对这位自己足球生涯引路人的感激。
登陆兵工厂的首个赛季,虽然还没有完全坐稳主力位置,但赫莱布已经凭借着脚下一次次出神入化的盘带中演绎出的魔法让球迷们如痴如醉,也将许多高大而笨拙的英超后卫们戏耍得狼狈不堪。在那个赛季,拥有着亨利、维埃拉、永贝里、皮雷、坎贝尔、阿什利-科尔、范佩西、博格坎普和法布雷加斯等人的阿森纳在欧冠赛场上威风八面,他们甚至一路闯进了决赛,只可惜最终惨遭巴萨2-1逆转无缘冠军,但赫莱布也就此成为了白俄罗斯历史上首个能踏入欧冠决赛舞台的球员。
随着2006/07赛季的揭幕,“冰王子”博格坎普宣布退役、皮雷转会加盟比利亚雷亚尔、瑞典边锋永贝里也因伤病不复当年之勇,阿森纳的攻击群面临着新一轮洗牌。而赫莱布也在这一赛季正式跻身右路主力之位,优雅而鬼魅的突破和传球想象力让他成为了新启用的酋长球场的宠儿。
但属于赫莱布的线赛季方才到来——亨利和永贝里两位功勋元老的离开,让温格下定决心主打年轻化改革,法布雷加斯被扶正为中场新核,在他身旁辅佐的则是罗西基、阿德巴约、弗拉米尼、沃尔科特以及发挥日渐稳定的赫莱布。回望阿森纳在新世纪头20年的阵容变迁,这或许是自2003/04赛季不败夺冠以来,最令球迷骄傲和期待的一支枪手:朝气蓬勃的他们不仅以华丽流畅的足球充分贯彻和诠释了教授的美丽足球哲学,更一度在英超赛场上独领风骚,还在欧冠赛场力挫卫冕冠军AC米兰昂首晋级八强。
然而,青春的美妙和残酷,恰恰都来源于它难以捉摸的未知性。那支掀起了青春风暴的青年近卫军,却在经历了爱德华多的断腿事件和队长加拉的内讧风波后于重压之下突然,最终在联赛中被宿敌曼联反超夺冠,欧冠1/4决赛则不敌另一支老对手利物浦无缘四强。那一切曾几何时看似繁花似锦的愿景,仿佛都在一夜之间如镜花水月般化为乌有,或许正如井上雄彦对《灌篮高手》结局的评价那般——“青春,本来就是不完满的吧。”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尽管与冠军失之交臂,但人们仍然期许着这支阿森纳能够创造出无比光明的未来。只可惜,这份期待终究未能成真。美梦破碎的起点,或许正是源于2008年夏天赫莱布的离开,耳畔环绕着“美丽足球带不来冠军”的论调,心灰意冷的他选择了接过西甲豪门巴塞罗那抛来的橄榄枝。3年前,《踢球者》杂志曾用“德甲的后卫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因为他们再也无需担心被赫莱布的盘带所羞辱”来形容这位白俄罗斯天才的离开;3年后,《太阳报》将这句言论几乎原原本本地复制了一遍,只是将德甲换成了英超。
作出加盟巴萨的决定本无可厚非,毕竟这显然是一份几乎所有职业球员都难以拒绝的诱惑,但又有谁能料想到,它却也成为了赫莱布职业生涯由盛转衰的拐点。转会巴萨后的首个赛季,赫莱布便跟随球队获得了那座令他梦寐以求的欧冠金杯——然而,却并不是以他心中所渴望的那种方式。纵使在瓜迪奥拉执掌下,巴萨以不可思议的六冠王伟业开启了新一代的“梦三”王朝,但在那支所向披靡的豪华之师阵中,鲜有人还能够回忆起赫莱布的身影。身为替补席的常客,他整个赛季对于球队的贡献竟是可怜的0球0助攻,甚至没能入选球队参加欧冠决赛的大名单。
“离开阿森纳是我所犯下过的最大错误,温格待我就像父亲,而阿森纳则是我生涯中最好的一站。我完全的,百分之百的开心。”每当回顾过往时,赫莱布总会不免对自己当年的抉择深感悔恨:“人们总是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但这太难解释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在问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
在板凳席蹉跎了一年的时光后,赫莱布被巴萨租借回了让他成名的老东家斯图加特,但重归故里的他已然魔力不再,此后辗转于伯明翰、沃尔夫斯堡、苏维埃之翼(俄超)和科尼亚体育(土超)等队的经历更是难言成功。也许在职业生涯后期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在回归母队鲍里索夫、这个梦开始的地方后,曾帮助球队不止一次跻身欧冠正赛。而对他来说,更具特殊意义的一场比赛无疑是2019年2月22日的欧联杯1/16决赛,赫莱布作为鲍里索夫的球员再度踏上酋长球场的草坪,面对那支曾无比熟悉的对手,当37岁的他替补亮相时,全场的阿森纳球迷掌声雷动,为他们曾经的魔术师送上了久别重逢后的衷心祝福。
而今,当离别的笙箫悄然奏响,只叹眉宇间沧桑纵横,再回眸时,早已是此去经年。只愿当你们重逢于此时,仍会由衷地相视一笑、挥手寒暄,道一声——好久不见。